【内容提要】党员是构成政党的基本要素之一,是政党的细胞。党员的质量和数量关乎一个政党的生死存亡。由于西方国家社会结构的变化,西方政党个人党员数量和集体党员数量都在减少,对于西方政党的党员人数的变化,政治家和学者们从不同的立场、不同的角度出发,作出了不同的解读。
【关键词】西方政党 党员人数 趋势
党员是维系一个政党的生存与发展的基础,直接决定着政党组织的生命力。考察当代西方政党党员人数的变化情况,不仅有助于我们正确地认识二战后以来西方政党政治发展的过程,客观地评价政党在当代西方国家中的地位和作用,而且有利于科学地预测西方政党未来的发展趋势,加深对资本主义政党政治本质的认识,并为加强我党的党员队伍建设提供有益的经验和借鉴。
一、西方政党党员的身份认定
党员就其最广泛的意义上讲是指组成政党的基本成员。但是,西方政党的党员概念是与某种特定类型的政党概念联系在一起的,因此,要找出一个对所有政党都适用的、严格的党员定义是不会有结果的。对美国政党而言,“党员”这一范畴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党员与选民难以区别开来。在选举中进行选民登记时,选民只需在登记表上政党那一栏中某一个政党后面划勾就表示加入了那个政党,无需办理入党手续,也不用缴纳党费,党员的身份是临时性的,许多人经常变更党籍。只有职业党员才需要办理一定的入党手续。对类似于美国的民主党和共和党这样的没有正式入党程序的政党来说,只能根据参与程度的不同来确定如下几个范畴:在全国性选举或地方选举中支持某一政党候选人的选民;公开承认支持某一政党,甚至加入该党的附属组织,并且不时资助该党的同情者;以及自称某一政党的党员,积极参加党的各项活动的积极分子。
西欧政党的党员概念,是在20 世纪初左翼的社会党和社会民主党形成时才产生的,它与有限选举权下的议会政党的观念并不相符,而是政党由“干部党”发展到“群众党”的结果。“群众党”通常有比较严格的入党手续,申请入党者必须首先填写一份表格,声明入党者愿意接受党的理论和原则,遵守党的纪律。有的政党还要求党员填写姓名、性别、年龄和住址等个人资料。党的基层组织同意接受申请人的要求之后,把他的名字列入全国党员名单。入党后党员必须按时交纳党费。只有在这种类型的政党内,我们才可以拿入党行动和定期交纳党费作为衡量党员的标准。
此外,西方政党的党员还有个人党员与集体党员之分。个人党员即以个人身份加入政党的党员,由个人党员组成的政党被称为直接结构的政党。集体党员又分为两种情况:一是工会、工人合作社、工人互助会等阶级属性比较一致的社会组织集体加入社会党和社会民主党;二是工会、农民团体、商业联合会、工业联合会等分别属于不同阶级的社会团体集体加入宗教政党(特别是天主教政党) 。拥有集体党员的政党又叫作间接结构的政党。比如,英国工党就是比较典型的间接结构的政党。
二、西方政党个人党员数量的减少
考察党员人数面临的最大困难是如何获得准确的党员人数资料。与社会主义国家的无产阶级政党不同,西方政党的组织比较松散,党员身份缺乏明确的认定。即使是各政党公布的党员人数往往也不准确。通常情况下,西方政党普遍存在着夸大本党党员人数的倾向。究其原因不外乎以下两个:一是政党的领导人和政治学家们仍然坚持传统观念,把党员人数视为政党合法性的一个重要来源;二是国家对政党进行资助时的一些相关规定助长了夸大党员人数的倾向。
本文采用的数据均来自各政党官方公布的数字以及西方学者们的研究成果。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卡茨和梅尔主持的“政党组织研究计划”、哈莫尔和简达主持的“政党变革研究计划”。考察政党的党员人数可以通过两个指标: (1) 党员人数的相对变化,即党员在选民中所占比率(党员P选民) 的变化; (2) 党员人数的绝对变化,即在某个政党履行过正式登记手续的党员人数的增减。20 世纪50 年代以来西欧主要资本主义国家政党党员人数的相对变化和绝对变化情况分别见表1 和表2。
1．西欧各国政党党员人数的相对变化从表1 中可以看出,20 世纪60—90 年代,西欧各国政党的党员人数呈现出了明显减少的趋势:在表中所列的13 个西欧国家中,除德国外的其他12 个国家党员P选民的比率都有所下降。显然,选民加入政党的兴趣在不断降低。而且,在党员P选民的比率下降幅度最大的几个国家中,有瑞典(下降1419 %) 、英国(下降711 %) 等政党政治传统深厚的国家。更能说明问题的是,从党员P选民比率的绝对值来看,90 年代政党的党员P选民比率最低的国家, 恰恰是法国( 115 %) 、英国(119 %) 、德国(312 %) 等西方民主大国。
2．西欧各国政党党员人数的绝对变化
从20 世纪60 年代初到80 年代,西欧国家政党的党员P选民的比率虽然不断下降,但党员人数的绝对数字还是在增长的,只是其增长的速度赶不上选民的增长速度。但80 年代之后情况发生了变化,西欧各国政党的党员人数不仅相对于选民减少了,而且党员的绝对数量也减少了,有的国家党员绝对人数减少的幅度还相当大。在主要的西欧国家中,法国和英国党员人数下降最多。20年间,法国的党员人数减少了110 多万,减幅竟高达64159 %。英国的党员人数减少了50 %以上。瑞典的党员人数减少了近1P3。德国党员人数减少的幅度最低,显然是得益于两德合并后原东德地区的政党并入(见表2) 。
表2 是以国家为单位考察所有政党党员人数的总体变化,那么不同类型政党的变化情况又如何呢? 表3 提供了80 年代初到90 年代末法国、德国、瑞典和英国主要政党的党员人数变化的资料。其中有两点值得关注:一是这个时期西欧五国的主流政党,不论是社会党P社会民主党、保守主义政党还是宗教政党,都呈现出党员人数明显下滑的趋势。以绿党为代表的新兴政党崛起,减缓了党员人数减少的总体趋势,如果把新兴政党的党员人数排除在外的话,那么主流政党党员人数的减少会更加显著。二是英国工党的党员人数在90 年代末强势反弹,甚至超过了80 年代初的水平,这是主流政党中仅有的例外。对此的解释是:布莱尔的“第三条道路”中的组织变革发挥了一定的作用。
综合以上的分析结果可以得出结论:从20 世纪60 年代到90 年代末,西欧各国政党的党员人数持续减少的趋势十分明显,60 —80 年代以党员人数的相对减少为特征,自80 年代后党员人数出现了绝对减少,而且西欧主要国家的主流政党党员减少的幅度很大。
3. 美国政党的“党员”人数的变化
前文中已经交代过,“党员”这一范畴不适用于美国政党。根据政治参与程度的不同,可以把成年美国公民划分为选民、政党的同情者和积极分子。其中,积极分子最接近西欧政党的“党员”概念。于是《, 美国选举研究》用各类积极分子(为政党捐款者、为候选人捐款者、参加政党集会者和参加竞选活动者) 代替正式的党员作为衡量美国政党的组织力量的指标。当然,这些指标并不能令人满意,但它们大体上反映了美国政党组织力量发展变化的趋势(见表4) 。
从表4 中可以看出,1960 年,大约1P10 的美国人为政党提供了捐助;到了1980 年,这个比例下降到了不足1/20 ;1996 年又回升到约1/16。不过,如果考虑到为候选人捐款者(他们的捐款绝大多数落入两大政党手中) 的数量,那么1996 年捐助者的数量几乎与1960 年持平(11.8 %∶11.6 %) 。参加政党集会者的数量从1960 年的大约1/12 持续下降至1996 年的约1/16。与此相似,参加竞选活动者的数量从1960 年的大约1/15 下降到了1996 年的约1/36。总的来看,1960 年以来,从事与政党密切相关活动的各类积极分子的数量减少了。⑤
三、西方政党集体党员数量的减少
西方政党集体党员数量的减少主要表现为工党和社会民主党与工会关系的疏远。西欧大多数社会民主党和工会之间在组织上保持着密切的联系。英国和瑞典沿袭了工会成员集体入党的传统做法。20 世纪50 年代初,英国工党成员的4/5、瑞典社会民主党成员的2/3 都是工会会员。德国虽然不存在工会成员集体加入社会民主党的情况,但是德国工会联合会与社会民主党之间也保持着密切的非官方联系,许多人都拥有社民党党员和工会会员的双重身份。根据1977 年的调查,58 %的德国社会民主党党员属于工会。甚至到了20 世纪80 年代,仍有大约1/4 的德国社会民主党议员是工会成员。⑥
工会作为整体附属于社会民主党,壮大了党的队伍,但是也存在着一个明显的不足之处:它使许多间接党员几乎意识不到自己的党员身份,在党内发挥的作用也远不如个人党员。近年来,西欧各国工党和社会党都大力提倡个人直接入党。英国工党和瑞典社会民主党在20 世纪90 年代先后取消了工会集体党员的规定,德国社会民主党没有集体党员,所以没有进行这种改革,但它和工会的关系也发生了变化。1990 年,在英国工党的党员中,有工会集体党员492 万,个人党员仅为30万,工会集体党员占工党党员的绝大多数。⑦为此工党采取了进一步加快发展个人党员的措施。一方面,鼓励集体党员通过一定的手续转为个人党员。工党在1993 年规定,工会政治基金的缴纳者(即工党的集体党员) 只有在成为个人党员之后才有在选区工党参加投票或成为议员候选人的资格。但是这些人在成为个人党员时,可以按折扣缴纳党费。此后,工党的党员人数急剧减少,到1994 年仅有25 万个人党员。另一方面,工党着手从社会上大量吸收个人党员。社会上的人士无论成份如何、职业如何,只要认同工党的基本党纲,能按时缴纳党费,言行不严重违反工党党章的规定,经过选区党组织或中央党部的登记手续,就可以成为工党的个人党员,享有个人党员的各种权利。这些措施起了积极的作用。个人党员在1997 年大选时增长到了4015 万。
四、对西方政党党员人数变化的解读
对于西方政党的党员人数的变化,政治家和学者们从不同的立场、不同的角度出发,作出了不同的解读。
一些学者和政治家认为,西方政党党员人数的减少是西方政党政治发展的必然结果。他们的理由是:在当代西方国家“, 资金密集型”竞选正在取代“人力密集型”竞选。从选举的意义上说,单纯强调党员人数是没有用的,为数众多、观点和利益各异的党员反而会在设计竞选策略方面束缚政党领导人的手脚。政党所需要的只是金钱,而金钱是能从利益集团和个人捐赠者那里获得的,而且要比招募大批党员容易得多、划算得多。所以,与其组织大量党员来拉票,倒不如招募小规模的干部组织或者干脆在竞选时期雇用专家组织更有效率。尤其是进入大众传媒时代后,新的信息传播技术已经使政党获得了全新的竞争手段,在一个可以利用电视、民意测验以及诸如此类手段进行竞选的时代,党员无论是在政治沟通还是在为政党提供活动经费方面都已变得不再重要,不可避免地会减少。在这些学者眼里,美国式的政党才是组织竞选的最佳形式。
另一些政界和学界人士的看法却完全不同。他们强调说,西欧国家具有以下几个不同于美国的特点:首先,西欧政党政治的传统不同于美国。党的领袖们一向把“拥有大批党员和健全的组织”视为政党与普通民众之间建立了牢固纽带的标志,不愿意本党被看作脱离群众的“精英党”、“干部党”,竭力避免给人们留下一种政党是政治精英与选民作政治交易的“企业”的印象。其次,制度因素决定了西欧政党的党员的重要性。在美国,政党的公职候选人由初选产生,选民无须获得党员身份就可以参加某一政党候选人的选举,因而降低了选民加入政党的热情。而在西欧国家,大多数政党都规定,党的领袖和议会候选人由党员直接选举产生或者通过党员代表间接选举产生。所以,即使党员不能为各政党之间的竞选提供帮助,但他们在党内的竞争中仍扮演着重要的角色。第三,西欧政党的党员仍发挥着现实的政治作用。占党员总数10 % —15 %的“积极党员”定期参加地方党组织的各项活动,他们无偿地为党工作,散发党的宣传材料、与可能成为选民的人进行接触、举办各种党的活动。党的积极分子构成了党的每一个基层组织的核心,无论在竞选时期和非竞选时期都作出了显著的贡献。政党自地方直至中央各级组织的领导干部主要是从这些积极分子中招收的。即便是那些很少参加党的活动的所谓“消极党员”也为政党提供了相当可观的选票基础和财务支持,他们的数量多少不仅决定了政党的合法性的大小,而且关系到政党能够掌握的人力、物力、财力的多寡。持上述观点的人为西方政党党员人数的减少而忧心忡忡,力主扩大党员队伍,建立新型政党组织。
事实上,仅把目光局限在党员对竞选的作用上是无法对西方政党党员人数变化的原因和发展趋向得出清晰的认识的,西方国家社会结构的变化才是根本原因。二战结束以来,中间阶层日益成为西方国家选民的主体。一方面,中间阶层是一个庞大而复杂的集合体,其成员的社会差别很大,意识形态、政策偏好等政治特征也存在着明显的差异,很难形成统一的政党认同。另一方面,中间阶层普遍接受了良好的教育,掌握了更娴熟的政治技巧,对政党的依赖性也就降低了。此外,中间阶层选民推崇个人主义,强调个人自由,他们对政党的意识形态灌输和政治动员不感兴趣,更乐于通过其他更新颖、更直接的方式和途径参与政治,利益集团的兴起就体现了这种要求。许多西方政党采用的实用主义的策略是导致党员人数减少的另一个重要原因。为了赢得选举,不少西方政党尽力迎合中间阶层的利益和要求,左右两翼政党的意识形态呈现出向中间靠拢并且趋向温和的发展态势。它们试图走捷径,把政党活动的重心从建立与选民之间的长期联系转向突出候选人形象和具体议题等短期因素,以便达到直接影响选举结果的目的。政党更像是竞选顾问公司,选民更难在政党之间进行选择。
从长远的观点来看,能否塑造各个社会集团的政党认同、从社会各阶层中广泛吸收党员,能否探索新的社会环境中、新的技术条件下的新型政党组织形式,都关乎西方政党的未来。近年来,以社会民主党为代表的一些政党已经认识到了这一点,并进行了许多有益的尝试,这对于我们党的党员队伍建设也有一定的启示意义。
注释 :
① Russell J . Dalton and Martin P. Wattenberg , Parties without Partisans : Political Change in Advanced Industrial Democracies , Oxford :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 2000 , p . 90.
②③Peter Mair and Ingrid van Biezen ,“Party Membership in Twenty European Democracies , 1980 —2000 ”, in Party Politics , Vol . 7. 2001 , p . 12 ,pp . 17 —19.
④参见美国国家选举研究 (ANES) 。
⑤Paul Webb , David M. Farrell and Ian Holliday , Political Parties in Advanced Industrial Democracies , Oxford : Oxford University , 2002 , pp . 325 - 326.
⑥王长江主编《世界政党比较概论》 中共中央党校出 版社 2002 年版第 126 页 。
⑦ David Butler and Gareth Butler , Twentieth2century B ritish Political Facts 1990 —2000 , London : Macmillan Press , 2000 , p . 15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