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卫荣:大国学,人大国学院的魅力
发文时间:2008-12-08来源:中国人民大学新闻网
“说到国学,人们想到的首先是经史子集,是传统的汉族文化,这固然非常重要,但这并非国学的全部内容,国学的意义也远不止于此。”
在人大国学院创建三周年之际,9月28日,记者走进位于人文楼的沈卫荣教授(归国留学人员,无党派代表人士)工作室。秋日的灿烂阳光洒在堆满书籍的办公桌上,也洒在这位年轻的学者身上,作 为我校引进的海归人才、国学院西域历史语言研究所所长沈卫荣教授兴致盎然地向我们解释着“大国学”的概念,透过他的言传身教和渊博知识,我们发现了国学的 另一番天地。
西域学研究的意义
“国学在汉语里听起来非常响亮,但很难将当恰当地译成英语,还容易引起误解。将国学院翻译成School of Chinese classic也不尽妥帖,听起来像是‘经学院’。中国是一个多民族、多元文化的国家,中国文化不仅仅是汉文化。怎么定义国学说到底还是一个怎么定义中国 的问题,对国学的定义应该与国家的认同一致。”
16年的海外游学和研究经历、厚重的知识积淀和广阔的国际视野,使沈卫荣的爱国情结多了几分责任感和使命感,他说:“国学的对象应该包括中国境内各民族的 文化传统。研究国学应该对构建中华民族的民族认同有所贡献,说明中华民族是一个有悠久的历史传统和共同的文化基础的实实在在的共同体,不是一个想象的共同 体。人大国学院成立西域历史语言研究所的目的是要以西域为例揭示中国境内各个民族的文化是如何融合与交流,共同构成中华民族的多元文化特征的。”
谈到西域学与“大国学”的关系,谈到西域历史语言研究所的创新意义和影响,沈卫荣提到了两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季羡林和冯其庸。
2005年9月20日,一份署着季羡林和冯其庸名字的报告递交到了党中央。两位老人在报告中这样写道:“在中国的古代,曾经有一些民族留下了语言文字,但 是后来这些民族却消失了。……这些珍贵的资料,老早即被西方的掠夺者所劫取,但在这些古文献资料里,不仅包含着当时的民族风情,而且反映着西部不少少数民 族政权的内附关系,以至于汉政权行政机构的设施等等。……我们建议急需做两方面的工作,一是建立研究机构,培养专业人才,并调集国内极少数的几位专家一起 来带研究生;二是向国外派留学生,不仅学习这些古文字,而且可以在国外搜集原始资料。我们凭借这些资料,一是可以向兄弟民族做历史主义和爱国主义的教育, 二是万一有国际争端的时候,我们可以主动利用这些资料,解释这些资料。”仅仅过了6天,中央领导同志就作了批示,要求财政部和教育部全力支持这件事。
在这份报告后面,有一份5页的附录迄今未能公开,上面罗列了中外学者在西域各门语言学和历史学的实力状况对比。撰写这份附录的是北京大学的荣新江教授。 2005年10月中旬,在日本工作了三年的沈卫荣接到了荣新江教授的电子邮件。荣教授自称生平第一次破例为冯其庸先生当说客。显然,他的热情打动了沈卫 荣。
“国学虽是中国的学问,但国学研究必须是世界性的。”正是在老一辈国学大师精神的感召下,沈卫荣教授带着弘扬大国学的一腔热情,干干脆脆地与人大签约,回 国加入了国学院的队伍。目前由他担任所长的西域历史语言研究所已有王炳华、乌云毕力格、孟宪实、毕波等国内一流学者加盟。
一流的学生 一流的教学
“国家和学校领导对西域所的投入很大。人大国学院是一个很好的平台,我在这里可以教学生、建资料室、出专业书刊,而这些都是我在国外无法办到的。” 在人大办西域所,完全是白手起家,沈卫荣却乐在其中。
“人大的本科生素质很高,不比世界任何大学的差。”谈到他的学生,沈卫荣很兴奋,他说,目前已经有04-06三个年级的15名本科生和7名硕士生、1名博 士生跟着他和西域所的其他老师进行正规的语言学习。沈卫荣指了指外面这间会议室说,“他们每周都在这里学习那些全国没几个人能读懂的文字。学生们的学习热 情很高,很投入,每天睡觉的时间都很少。”
沈卫荣教授根据自己在海外西域学领域多年的学习、研究和教学经验,认为“学生较早接受各种语言文字的训练非常重要。我初去日本时受到很大的刺激,发现不少 日本修学佛学的本科生语言文字能力非常的强,他们进校就学梵文、藏文和其他欧洲文字。我们国学院比较注重经史子集的学习,我觉得也应该为国学院的本科生开 设多种语言课程,至少在大二的时候就应该让他们多学几门语言文字,只有这样他们才能胜任从事西域、佛学研究等工作。”
在沈卫荣教授的眼中,与国外相比,中国的西域学研究还是非常薄弱的。“长期以来,我们不注重语言研究,研究蒙古学、西藏学和西夏学的学者却不懂蒙文、藏 文、西夏文,真不知他们是怎么去作研究的?在这个层面上,我们很难跟西方学者去交流对话。”沈卫荣说,我们今天培养学生一定要从语言、文字的训练入手, “任何一门学科一流的人才难得,但我们培养的人才必须是要入流的。” 沈卫荣充满自信,“我们已经先后在国学院开设了六种语文的教学,即藏文、满文、蒙文、梵文、西夏文和回鹘文等。本科教学是有难度的,关键是要培养学生对这 门学科的兴趣和热情。上课是一种方式,课下的交流也很重要。我的办公室里学生川流不息,我为他们组织各种各样的周末读书班,希望尽可能多地给他们提供学术 信息,培养他们跨文化、跨学科的国际视野,告诉他们怎么去做学问。”
沈卫荣介绍说,“我们已经招聘国内一流的专家来国学院开设古突厥文、回鹘文、西夏文和梵文等课程,我们也常请世界各地学者来做讲座,希望我们的学生在西域 所有一个很高的起点。将来他们可以到国外去读博士,学成以后,中国的西域研究就一定会走在世界的前沿,大师会从这里产生。” 沈卫荣的微笑中充满了自信。“我现在教学生读外文论著,用英文写作。国学研究不是小圈子里的事情,至少研究方法应该是国际化的。”
“乌云毕力格曾是我在德国波恩大学中亚语言研究所的同学,他现在教蒙文、满文。” 沈卫荣介绍说,还有另一位年轻的教师毕波已经派往伦敦大学,学习栗特文。
沈卫荣曾在一篇为西域研究“正名”的文章中写道:“伯希和一生主要研究中国西域的语言和历史,可他是西方学界公认的汉学大师。王国维、陈寅恪先生主治不古 不今、不中不西之学,可他们众望所归地被聘为清华国学院的导师,由此看来,中西皆以西域历史语言研究为汉学、国学的一个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
众缘和合首创国内汉藏佛学研究中心
今年6月22日,世界上第一个汉藏佛学研究中心在中国人民大学成立。正如纪宝成校长在大会上所说,汉藏佛学研究中心的成立,是继西域历史语言研究所成立后 对国学用实践进行创新性阐释的又一项尝试,是人民大学跳出旧国学的樊篱,建立创新型的大国学理念,并在此理念下积极探索、勇于实践的结果。
作为汉藏佛学研究中心的具体筹办人,沈卫荣教授在会上作了主题发言,他列举史料说明汉、藏佛教之间在历史上的紧密联系,认为汉藏佛学比较研究有助于加深汉藏两个民族的相互了解,促进在宗教文化上的相互理解,培养和建立两个民族之间在文化和情感方面的亲和力。
据沈卫荣介绍,汉藏佛学研究中心得到了中国藏学研究中心、北美汉藏佛学研究协会和香港汉藏佛学研究基金会的大力支持。“目前已经有30多名同学和我们一起 投入到汉藏佛学研究之中。除了人大的博士生、硕士生和本科生以外,还有北京大学、清华大学、中央民族大学、首都师范大学的师生们加入了我们的队伍。”
“只有几天的时间,学校有关部门就给我们安装、接通了连接海外的远程电视教学网络。” 沈卫荣告诉我们,目前远在加拿大的汉藏佛学专家谈锡永先生已经开始为同学们进行远程电视教学,同学们反映效果很好。
与此同时,有关研究工作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沈卫荣教授随手递给我们一套他们新近编写、出版的“汉藏佛学研究丛书”:《汉藏佛学艺术研究》、《圣人无分别 总持经对勘与研究》、《如来藏二谛见——不败尊者说如来藏》、《辨法法性论研究》等四本汉、英文著作,书香扑鼻,令人眼前一亮。
沈卫荣说,这套由中国藏学出版社出版的丛书,有30多位海内外藏学和佛学专家参与编辑,自出版以来得到海内外人士的普遍好评。他说,我们很快将推出另外6种高质量的汉藏佛学研究专著。
当初因为国学院开办而出现的争论虽然已经平息,但面对沈卫荣带领的团队在如此短期内取得的累累硕果,我们还是有些惊异和好奇。而纪校长的一段讲话为我们解 开了谜底:“这样的高效率展现了我们开办国学院的理想和初衷,以及为实现理想所付出的、甚至多少有些急切的努力。两个学术机构的建立和教学、研究的实践, 说明了人大国学院主张的‘国学’并非专治经史子集等狭义概念的‘汉学’,这意味着中国各民族及其文化的参与并增益,使得我们的国学研究内容丰满、外延扩 展,因而更加名副其实,同时也愈益生动起来。”
秋日的薄暮中,我们走出沈老师这间朴素的工作室,开始对人大国学院的魅力有了真切的感受,也多了一份理解和期待。